农历的“二月二”是老百姓所说的“龙抬头”,之于我,却是格外的敏感。很久以前的这天,我从娘家“移植”到夫家。仔细地回忆,那一天,是下着雨的,不大,但淅淅沥沥下了整天,像母亲惜别的泪,一直在心里下着。
其实,从娘家到我的小家,拉直了,不过百米,迎亲花车开到楼下的时候,母亲还是忍不住落泪:终究不一样了!从此,女儿不再只是自家的女儿,还是人家的媳妇!倒是父亲,笑握亲家的手:“恭喜!娶了个会花钱的儿媳妇!”
父亲的亲家,我的公公,乐颠颠地,像接过一件宝:“会花钱算什么?能挣会花是本事!”每忆及此,觉得老爷子实在高明,只一句,便让日后所有的不节俭,都有了最可宽恕的理由,早交底了,又不是不知道,在娘家的时候,就这样!
婚礼那天,新郎在新居坐立不安,不停张望,怎么还没来呢?也该来了啊?狐疑着,楼上楼下来回折腾,总算盼得鞭炮响、新人到,一颗心才算落地。事后告知,怕这雨下着下着,突然又改了主意。呵呵,婚期一延再延,竟落下病根!
一生嫁回人,外面,竟下起这样绵绵的雨,仿佛母亲的泪,藉着雨伞,顺着屋檐,落地八瓣地碎在眼前,打得心情也湿漉漉的。送别客人,摄影师喝高了,拿着相机七拍八拍,然后,惶惶地报告:胶卷报废了!
天!千年等一回的事,居然报废了!酝酿了一天的眼泪,终于夺眶而出!婚礼已经结束,人生最盛大的仪式已经闭幕,而我,竟连个档案都没留存。就像未经三媒六聘,不等花轿来抬,人,已经入了洞房,让日后的吵架,都失了底气,倘若他赖账,我拿什么证明自己的明媒正娶?日后,还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、颐指气使?想起这个,就悲从中来,泪,流了一夜,怎么哄,都无济于事。婚礼不可能补办,照片也永远补不回来,而我,就这样无凭无据地嫁了!
蜜月的生活,几乎都是用相机记录下来的,算是补偿。下厨做饭,挽袖浆洗,野外踏青,灯下夜读……现在想来,婚后初始的这段恬静安适的时光,倒是强过婚宴的浮华喧闹!宴席,是办给别人看的,卸下盛妆后的生活,才是自己的!
然而,对于婚姻,蜜月不过是个开始,许多意想不到的小烦恼,渐渐显现。比如,他居然不换鞋就进屋,屡教屡犯;比如,他经常忙到饭菜端上桌才到家,且愈演愈烈;比如,我在为剧中人落泪的时候,他竟在身边发出香甜的鼾声;比如,从结婚第一年起,他就开始不记得我的生日,每每反复诱导才忆起;最不能容忍,他竟然开始和我吵架!
从未天真地指望,他会永如恋爱般的千依百顺,但他高举义旗的心情如此急迫,简直让人难以接受!很快,我们便有了婚后的第一次争吵。已经不记得起因,但过程甚为伤痛。我跑回娘家,哭得昏天黑地!结果招来父亲一瓢冷水:“这点小事,闹成这样,还怎么过日子?”
夫妻吵架的事,娘家,是说不通了。倒是有兄有弟,可惜,都远在异地,惟一一次赶上,却不像别人家的兄弟,一味地护短,对他的抚慰反甚于我,这郎舅处的,唉,也罢!
婚后第一年,我学会了在吵完架之后,愤而拍上房门,痛哭一场,然后,擦干眼泪,继续生活。代价是,所有恋爱期间纸短情长的两地书,全都在我消解怨气的发泄中,化作了飞灰。一个人,泪流满面地把曾经浓情蜜意的物证销毁,哭一段,毁一点,毁一点,哭一段,现在想想,倒是颇有些黛玉焚稿的意思,那叫一个凄凄惨惨,心欲成灰!
若干年以后,提起这事,他依然又生气又惋惜:“那时候,你脾气坏得简直不成样子,一触即发,唉,可惜了那些信……”“可是,明知会‘发’,为什么还要‘触’呢?”咄咄逼人地,还在不依不饶!
结婚第二年,傲气未消,吵架都吵出了一种精神:无论对错,绝不主动求和!一定要他先打出白旗,方才接受投诚。坚持原则的代价,是惨痛的!冷战中,伤心地剪掉过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。那样用心地选了颜色,那样细细地挑了花式,一针一线地织了那么久……剪完之后,看着垃圾桶里伤痕累累的毛衣,像看到自己伤痕累累的心,止不住地,又哭了一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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